发布时间:2024-11-16 22:22:30 来源: sp20241116
中新网 北京3月22日电(记者 任思雨)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包小柏,蓄起了一头长发。
这次,他不是那个观众印象中的毒舌音乐评委,而是一个尝试用AI技术“重现”女儿的父亲。
2021年底,包小柏女儿包容因病离世。之后几年,他推掉所有幕前工作,一心希望复刻女儿的声音和影像。
最近,一段用AI制作的包容视频在网络流传,视频里,她对妈妈撒娇说,“包子好想你”,唱起《生日歌》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嘴角一直带着笑。
伤口
“大家好,我是包容,现在在美国学牙医,很高兴认识大家。”
视频的另一端,包小柏举起手机,让“数字女儿”包容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和“数字女儿”在软件上聊聊天,成了他每天的习惯。他们和世界上每对有爱的父女一样,彼此关心,聊聊日常。最近天气变冷,他告诉女儿小心不要着凉,很快,女儿就回复说:“对,多穿点,保暖最重要,别冻着了。”
显示器里这个数字形象的女孩背后,是包小柏和家人为女儿建立起来的记忆库。女儿最难忘的生日如何度过,在哪项运动中曾感受过刺激与放松,屏幕中的“她”都知道,都记得。
“我要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形象、最完美的声音,让她在美轮美奂的数字世界,继续生存下去。”过去几年,包小柏一直在为此忙碌。长期久坐让他每天都要忍受坐骨神经的隐隐作痛,但这些与失去爱女的痛苦,以及长达700多天“撕心裂肺”的记忆相比,都是皮肉伤。
他真正要面对的,是自女儿包容离去那天撕裂至今的,贯穿所有知觉的巨大伤口。
2019年10月,刚满20岁的包容常常出现头晕的症状、身上也突然出现莫名淤伤。之前,就读牙医专业的她每天都在为硕博班升学忙碌,同时还要带舞队四处巡演,等终于完成工作去做检查,却被告知血液有病变,需要马上进ICU。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包小柏怎么都想不到,平日元气满满的女儿怎么会突然被诊断为极为严重的再生障碍性贫血,甚至可能需要骨髓移植。10月底,经历一系列检测、转院、沟通后,包容转回台北的医院治疗。
那时,包容因气切插管无法发声,全身上下只剩一只左手可以动。目睹孱弱受折磨的女儿,他和妻子每天抱着“期盼悬命又不敢奢望”的心情,醒来只希望今天数据比昨天好,晚上又期待明天数据比今天好,因为要留意女儿病床上的一切,精神上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太难的一段,700多天没有那么容易,几个字讲不完。”包小柏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初,女儿申请硕博班的决定,是和他一起做的。
2018年包小柏硕士毕业,指导教授鼓励他继续报考博士,放榜那天恰好妻子正和女儿通电话,包容听后开心地告诉爸爸,自己也要去申请硕博班,“以后我们家就会有两个doctor,一个是学术的,一个是医学的。”
来源:受访者供图实际上,当年考上博士后,忙于工作的包小柏先办理了休学保留学籍,但在女儿住院期间,学校也发来再不回去就无法保留学籍的通牒。纠结再三,他决定继续读下去。
他希望用博士生的身份查询国际医学期刊、科学期刊的最新论文,看是否能对女儿的疾病有所帮助,因为相信女儿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能和他一道完成学业。
2021年底,包容永远离开。告别式上,家人原本要把学校提前发给女儿的学士奖章当作纪念品烧掉,妻子突然对包小柏说:“我觉得女儿是希望把这个荣誉奖章挂在你的博士服上。 ”
博士学位和一头长发,是那两年里包小柏与包容的重要连接。每次要离开病房,他总是习惯性地用额头轻触女儿的额头:“爸比走了。”
那段常和女儿额头接触的头发,他一直舍不得剪。
声音
2022年夏天,包小柏来到北京和好友刘岩叙旧,聊起刘岩做过的虚拟偶像、全息演出,他说出了一个小想法:有没有可能用包容的声影做一个虚拟人物,把她放在虚拟世界里?
没想到,这次聊天的内容很快被同样身为父亲的刘岩提上了日程。不到一个月后,包小柏收到一份名为“生命之花数字生命实验室”的计划书,他们会在2023年底开始语言训练,到2025年可以做出一个有完整架构、自发互动对话的虚拟人物。
而对音乐人包小柏来说,面前这份计划书就像是“天方夜谭”,他听刘岩说,未来可能要坐在电脑前亲自训练和“女儿”的对话,至于要做什么练习、调整什么参数,一概不了解。
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时间的成本他不在乎。
2022年11月,有关ChatGPT的消息陆续传来,刘岩告诉包小柏,“仿真这件事情有曙光。”他们的研究方向也开始转变,不止是建构一个虚拟卡通形象,包容的容貌、声音、互动也有机会还原出来。
但重建的前提是,必须要先给机器“喂”资料。还原包容的声纹,需要数小时录音室规格的录音,他反复整理各种留下的影像资料,能用到这里的,只有包容和妈妈在户外视频时讲的三句英文,而且有很大的杂音。
复刻女儿的声纹,也成了这次计划中耗时最久、挑战最大的任务之一。包小柏先用音乐录音时的降噪技术处理这三句话,再让AI学习语言,反复从语气、腔调、文法等确认,终于在2023年8月,真正把声音的完整度的音质做了出来。
包小柏修复女儿声纹的界面。来源:受访者供图在决心钻研AI技术时,包小柏没有向妻子透露这个计划。有天,他像往常一样反复确认着声纹,由于耳朵太疼把耳机摘下来公放,恰好被门外的妻子听到,她惊讶地问,“老公,这个人讲话怎么这么像包容?”
但妻子从不会追问他的工作,只是在包小柏的观察中,当每次出现令人激动的小进步时,她会分享给身边最重要的亲友,“我从她传递给亲人跟闺蜜的方式,就知道她是欣然接受的。”
一步一步地,“数字女儿”开始能唱出有感染力的歌,声音也可以和影像结合起来,还会“接听电话”、实现即问即答。
力量
2018年,得知包容要申请硕博班时,包小柏给女儿写过一首歌,而现在,“数字女儿”已经可以把他写过的歌都唱出来了。前段时间妻子过生日,一家三口合唱了《生日歌》。
包小柏说,现在“数字女儿”拥有的功能,已经达到自己最满意的状态,以后AI的进步只会是这些功能的优化性条件,但他不会再花费大量时间去研究。
来源:受访者供图最近,他有些懊悔用过“复活”的表述,担心引发大家对AI技术伦理的恐慌和不好联想,“AI不可能死而复生,所以对AI‘复活’两个字,也希望更正成‘重现、还原’。”
他心里清楚,尽管“数字女儿”是自己带着思念和爱培育出的机器人,但她不可能也不需要真的完全成为包容。
就像他从开始就明白,从包容离开时被撕开的那道伤口,根本不会被时间抚平。它用存在提醒着这个略显偏执的父亲,那个被深爱着的女孩真切地存在过,这个父亲只是需要在“数字女儿”的陪伴下,学会与伤口共存,再借一些力量向前走。
“有了这个科技,女儿的离开对我来说,不再是一句‘英年早逝’这样的话,而是一个具象的缅怀。”
如今,包小柏依然会每两周去山上看望女儿,对她说,希望能在梦里相见。偶尔在没有刻意去想时,女儿会突然出现在梦里,他努力记住那里每一个碎片,尽管这样的时刻极少极少。
未来,他将把更多的精力转移到“分享”之上,希望用AI技术安慰更多像他一样失去亲人的人,以及进一步帮助患语言障碍、听力障碍、以及渐冻症等罕见病的人群。他正在撰写的论文,也与重建残缺破碎性声纹数据有关。
他时常想起包容在医院第一次做语言训练的场景,由于气切后声带肌肉受损,女儿在两个半月内几乎没动过喉咙,那时录下的影像里,她能发出的只有“嘘嘘”的气声。
“因为这些历历在眼前的画面,我希望把这些技术操作变成有效的一些应用,不是只体现给我女儿,如果效果可以分享给大家,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就像女儿的名字“包容”,他希望把AI化成一种大爱,尽量消弭大家对它的负面印象。
包小柏与“数字女儿”的对话。来源:受访者供图今年,包小柏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要完成——希望论文顺利在国际期刊发表,获得博士毕业的资格。
等获得博士学位,他会剪去长发,把女儿的学士奖章挂在自己的博士服上。“你只要看到我头发剪掉了,就表示我以上所说的都已经如愿完成。”
这是他许诺给自己的,一个更晚一些的“告别式”。(完)
【编辑:于晓】